战争的规模超乎双方的想象,双方都动员了几乎所有人手直接或间接地参与战争。北度虽然仍然保持中立,但交战的双方都不敢对这位北方的王者掉以轻心,即使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刻,他们都保持一只眼睛盯着北方。
作为情报人员,季立几乎没有一刻休闲,他于战线间频繁穿梭,默默地传送着一个又一个的情报。不过,每一次执行任务归来,他总会独自去杭州城西的一个老居民区看一看,因为梅晶在这里,刺杀任务失败后,梅晶没有回南讯,甚至没有南渡钱塘,而是在这里租了一个小宅子隐居其中。他每次来时都只是远远地看一会儿就离开,从未去打扰她,但他总有一种感觉,就是她知道他的到来。
最近有一件事引起了季立的注意,《算经》被南讯夺走之事已经传遍江湖,经常有各种江湖人士潜入南讯军营或城市寻找此书,这些人数量众多,无孔不入,南讯防不胜防,虽然暂时尚未造成什么严重后果,却也总是一大隐患,令南讯颇为头痛。另外,虽然这些江湖人士都没找到《算经》,但大多人却不肯空手而归,总是会顺手牵羊带走些小东西,这倒是给季立开辟了一个新的情报收集渠道。
一个月后,速战速决的愿望落空了,战争进入了胶着状态,双方都投入了大量人力和资源,却都没有占到便宜。
又过了几天,季立渐渐感觉到空气中有一些异常的味道,但具体是什么,他却说不出来。如果真要说点什么,那就好像是他最近做起事情来似乎太顺了,他总是能顺利地拿到情报,顺利地穿越封锁线,顺利地把情报带回来,虽然他也并不希望遭遇危险,但连日的顺利却如同渐渐逼近的毒蛇一般,让他觉得越来越心惊。
双方的战斗仍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,但伤亡人数比战争初期有很大的下降。如果说战争刚刚开始时,双方都是在真刀真枪地肉搏的话,现在则好像在很默契地进行一场表演赛,战场看似硝烟弥漫,实则几乎都是虚招。季立知道一定哪里出了问题,却始终找不到具体的原因。他曾将这个疑惑告诉自己的上司云光大师,但云光只是淡淡地叫他做好自己的工作。
那么,就做好自己的工作吧。但很快季立发现这件事好像也有了问题,每当他把重要的情报带回总部,亲自交给联络员或者云光时,他总觉得对方似乎有一些漫不经心。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,要知道,这可是前线情报人员冒着生命危险取回的情报啊!
这天晚上,季立像以往那样远远地看过梅晶之后,来到一个小酒馆小酌,几杯过后,他注意到街道上有一位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经过,凭籍多年的情报工作经验,他一下子看出此人有问题。他放下酒杯,悄悄地跟了上去。
七拐八拐绕了很多路后,风衣男进入一座大酒店,径直走向二楼的一个包间,开门的瞬间,季立看见屋内有个穿着青衫的熟悉身影。季立在楼下找了张桌子坐下,叫了一壶酒,一边监视,一边继续小酌。
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后,风衣男走了出来。季立端着酒杯站起,在过道里摇晃着向前走去,与风衣男擦肩而过之时,他脚下一滑跌倒在地。风衣男警惕地看了看他,裹紧了衣服,快速地离去了,季立慢慢吞吞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,把酒杯丢在一旁,向楼上走去。
季立推开包间门,闯了进去。门内,军情处校尉云光大师正坐在桌前给自己斟酒,看见季立,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,只是淡淡地道:“来了?”
季立慢慢地走到桌前,道:“刚刚的人是谁?”
“南讯使者。”云光道,说着,他倒满酒杯,慢慢地喝了一小口,“好酒,来,你也坐,一起品尝一下!”
“使者还是奸细?如果是使者,为什么不在官府见面?”季立不理会云光的邀请,低沉而严厉地问道,声音带有一丝颤抖。
“有这么对长官说话的吗?”云光笑道。
“那要看你还是不是我的长官!”季立道,“你有没有做对不起东里的事?”数日来的疑云似乎即将揭晓。
“我一向很欣赏你,你也一直没有辜负我的期望。”云光道,说着喝完了杯中的酒,道,“我对东里绝无二心,天地可证!”
“那么,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季立拿出一个信封,举到面前,这正是从刚才那位风衣男身上摸来的,信很短,季立在上楼时已经快速地看过了一遍,信内只是一些数字,若是落在别人手里可能毫无意义,但季立非常熟悉这些数字,他知道这可是东里军团目前的存粮、马匹以及武器的数量!
“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,但是,事情并不只是你看到的样子。”云光道,“不过,你倒还真有些超出我的期望了。”
“告诉我你没有叛变!”季立厉声道。
“小伙子,你真的是误解他了!”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。
“什么人?”季立收起信件,一只手按在了剑柄上,却见一位道骨仙风的白衣人从屏风后慢慢踱了出来。
“是……是军师大人?”季立愕然,剑柄上的手不禁慢慢垂了下来。
云光大师笑了笑,道:“这么多年来,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下属质疑。”
“强将手下无弱兵,你的下属还真是不赖。”军师抚须笑道,“只是这个信得再送一次了。”
“对不起,属下冒犯了,恕罪!”季立惶然道,“属下这就告退!”说罢,他将信件放到桌上,拱手倒退着向门口走去。
“你就不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么?”军师道。
“想,”季立道,“不过此事必是高级机密,属下认为,如果云光大人觉得此事有必要让属下知道,必会告诉属下,否则属下自然无须知晓。”
云光与军师相视一笑,接着,云光丢给季立一个信函,道:“看吧!”
季立接住信函,只见其左上角有五条红杠,犹豫道:“这份文件属于五级机密,属下只有四级权限,恐怕不能查看。”
“你现在有五级权限了。”军师道。
季立迟疑了一下,打开信封,抽出文件。
世界从此不同了。
先人曾有训:“世无恒友,唯恒利耳。”
战争只持续了三个月,突然间双方便偃旗息鼓,各自退兵。其实在此之前的一个月,战斗便已经越打越像过家家了。随后,北度、东里、南讯都向另外两方派遣了大量使者,高层也多次会晤,东里为北度东南的旱灾输送粮食,南讯为东里西南部的水灾赠送物资,北度为南讯运去了几百车煤炭,三方俨然进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蜜月期。
一切的原因,都缘自西方。
那边本来只是一片荒漠,除了一些小部落外一无所有。但没有人知道,在荒漠的西边,一个存在了数百年之久的强大帝国——西戎——已经将目光投向了东方。
就在东里、南讯的战争刚刚打响时,强大的西戎铁骑已渡过了沙漠,踏上了中土,一开始,谁也没有将这个遥远而傲慢的帝国当回事,但他们残暴的武力以及血腥的征服欲很快惊醒了世人。他们要的,是整个天下!
前所未有的危机让三大诸侯很快握手言和,人们突然意识到,他们打了那么多年,现在才遇到真正的敌人,不幸或者说幸运的是,这次的敌人是所有诸侯共同的敌人。
“这么说,我们之前做的所有的事,现在都没有意义了?”季立问云光。
云光叹了口气,点了点头。“都没有意义了,甚至包括《算经》。”
“《算经》?”季立道,“里面有行军布阵之法,想必能在与西戎的战争中派上用场吧?”
云光摇了摇头,道:“我们发现那个《算经》是假的。”
“什么?假的?”
云光点了点头,道:“那晚进入密室,我一眼就看出它是假的。但是我们知道发现《算经》之事已走漏风声,千橡也提到城中有不少可疑分子出没,于是我们决定使出连环计,假装得到的是真《算经》,然后故意让南讯的刺客夺走。”
“如此说来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,之后江湖人士得到风声,便大量潜入南讯城内活动,给南讯制造了诸多不便,也让我们的情报工作有机可乘?”季立顿悟道。
“正是。”云光道,“这本《算经》乃是伪作,不过它可不会平白无故地在大战之前出现在百石城,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阴谋。”
“是谁把它放在那儿的?”
“你想想看,当时谁能从我们和南讯的战争中获利?”云光道。
季立想了想,道:“北……”
云光将一个手指压在嘴唇上,做了一个嘘的姿势,然后道:“都只是推测,没有凭据。况且,这一切现在都没有意义了。”
“嗯。”季立点了点头,望向西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