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

  巨象镇位于百石城西南三十里,乃是东里军大部队扎住地,也是东里军主帅乐羽大将军的营地所在。

  更夫刚敲过五更,正是长夜中最为黑暗的时刻,东里营地中一片肃静,只有巡逻的士兵行走时的脚步声及盔甲的摩擦声。没有人注意到,五个黑影已悄然潜入,正从一处阴影快速地跳转到另一处阴影。

  军营中间是一顶硕大的帐篷,帐篷内灯火已经熄灭,外边则站了二十余名守卫。

  五个黑影从各个方向接近了帐篷,稍作停留之后,其中一位发出了一阵蛐蛐的叫声。叫声一落,大帐篷外的守卫中突然有一半的人拔出短剑,迅速地刺死了身旁的战友,与此同时,五名黑影中的三名一个箭步窜入了帐篷。

  帐篷中传来一阵箭弦弹射的声音和人的闷哼声,有一支箭穿透帐篷,钉到了七八丈外的一根木桩上,木桩旁的两名一胖一瘦的黑影诧异地盯着这支箭。

  “当!”一声锣响。

  原本寂静的军营突然喧嚣了起来,无数火把被举起,大帐篷周围被照得宛如白昼。两名黑影惊惶地发现大帐篷外刚才已被同伴“杀死”的守卫们又站了起来,同时自己已被弓箭手团团围住。

  这两名黑影正是南讯的秘密暗杀部队黑刺五人组之二,那位高壮的乃是五人之首,代号瞪羚王,另一位则正是梅晶。

  “嘭!”一阵烟雾升起,烟遁!

  恍惚间一个影子朝南边突围而去,弓箭手们对准那个目标一阵猛射,直到将其射成刺猬。“停!”一名士官喊道,弓箭手们停止了射击,大家才注意到这个影子只是一个黑布包着的包裹,正在此时,北侧传来一阵厮杀声,刺客们正从北边突围!

  包围圈被突破,围歼战变成了堵截战。一位中年军官站到高处,手持橙色令旗,挥舞道:“布阵!”

  听到命令,弓箭手们迅速退到后方,手势刀剑长矛的士兵们列着整齐的队列冲了上来,遵循着某种精妙的算法快速移动着步伐,再一次将一胖一瘦的两名刺客团团围住。

  “不妙!”瞪羚王低声道。他认出,周围士兵们正在布的,乃是负载均衡阵,此阵相传是一代名将白起在经历了无数刺客攻击、研习了无数武功心法后所创,特点是可以集合多个普通士兵的力量与绝顶高手对抗,一旦布成,阵中人发起的攻击,无论多强,都会被所有士兵均匀负担,因此陷于其中的人万难逃脱,纵然是图灵再世,恐怕也只有束手就擒。

  瞪羚王大喝一声,趁着阵型尚未彻底完成,向东侧角落杀去,此刻站在那个位置的是一个年轻士兵,身形瘦小,看起来功力尚浅。士兵见刺客杀到,心中一惊,赶紧依照平时所学,将左手所持的盾牌插入地上,与左右两侧的同伴双手相牵,齐声朗诵心法。瞪羚王正要攻到,却突然感到士兵前侧的盾牌上有一股强大的真气洪流正在流淌,自己的攻势被这真气一带,径直偏向右侧,力气也去了大半,右侧一位士兵举剑一挡,轻轻接住攻击,另一士兵抬起长矛,看准方向就要刺出,瞪羚王见势不妙,赶紧一个转身跃回圈内。再一看时,阵形已然完成,四周犹如铜墙铁壁,竟再无破绽。

  梅晶见状,往地上摔了个黑色小球,随着“嘭”的一阵声响,大量烟雾升起,又一次烟遁。趁着烟雾,两人选了一个方向合力进击,倘若是在平时,以烟雾之效加上二人之力,必定能在包围圈上冲破一个口子,但令二人心惊的是他们的攻击遭受了极强的抵抗,仿佛那儿不是一个士兵,而是数百名士兵在共同承受攻击,更可怕的是,他们的攻势刚一停止便遭到了对方的反击,这反击也如同数百名士兵的力量汇集一处一般,一时间他们只觉得有千百支利剑以排山倒海之势同时向自己刺来。

  烟雾散去,两人发现自己仍然位于包围圈中。梅晶大口喘息,胸口起伏不定,瞪羚王面无表情,左手上臂正淌着鲜血。

  再一次烟遁!

  烟雾散去,两人仍然位于包围圈中。

  再一次烟遁!

  烟雾散去,两人仍然位于包围圈中。

  再一次烟遁!

  烟雾散去,两人仍然位于包围圈中。

  梅晶感受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二次绝望,上一次,是江宁梅庄陷落,梅恩婆婆身亡时。

  身为一名刺客,她知道自己迟早要面对这样的命运,她只是有些不甘。身旁的大块头已经身中数刀,眼睛中充满了血丝,只怕也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。她与他一起执行了无数次出生入死的任务,虽然对他一直没什么好感,他也从来不多说一句和任务无关的话,但在此刻,她突然觉得这位大块头是世间自己最值得信赖的人,她无比期望两人能像以前遇险那样再次幸运地逃离。

  再一次烟遁。

  对方一定早就知晓了他们的刺杀计划,否则不会安排得如此严密。究竟哪里出了问题?不过都无所谓了,只要能逃出去!

  再一次烟遁。

  爆烟丸已经不多了,敌人的包围圈正越收越紧。

  再一次烟遁。

  大块头刚刚倒下了,她只觉得筋疲力竭,仅靠着最后的意志力在支撑。

  再一次烟遁。

  咦,寅时方向有些异常?有人好像从外侧攻入,有块盾牌被劈成两半,包围圈上出现了个漏洞!

  他进来了,他拉着她出去了,他也蒙着面,一身黑衣,他是谁?他的剑法如行云流水,似曾相识,——他为什么只击退或击伤敌人,却从不下杀手?

  没有爆烟丸了!

  他似乎对营地十分熟悉,他打灭了几处灯火,带着她钻进一个个帐篷,又从后门钻出。

  敌人好像有点乱了。

  遇到的敌人好像越来越少了。

  好像逃出来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