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已经完全降临,但现在整个杭州——或者说整个地球——仍然是一片拥挤和沸腾。到处都是人,焦躁的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一阵阵争吵或者冲突,警察早已出动,但面对现状他们也是一筹莫展。一开始警察们试图查身份证,将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带回警局,但无数背包客们争先恐后地围着警察,主动承认自己是没有身份证的不明人员,求警察把自己带走,因为这样至少意味着他们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了。各个派出所、警察局的羁押系统很快崩溃,于是警察们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计划,只是在街头来回巡逻,维持基本的治安和秩序。
各大网站上铺天盖地的全是“地球已被外星人占领”的帖子。人类曾设想过无数种外星人占领地球的场景,但从未想到这件事会以这样的形式发生。没有战争,没有杀戮,却仅在一夜之间,地球的大街小巷就已被来自各个星球的外星背包客们给挤满了。各国政府连夜召开紧急会议,但大部分官员都被堵在路上无法到场。唯一让人略感欣慰的是这些外星背包客们都似乎挺讲文明,除了把地球变成人海外暂时还算安份。
程小星已经精疲力尽,氨霞倒是显得很轻松,据她说她定制的地球人身体是网球运动员类型,所以体能特别好。她时不时地会向程小星问一些奇怪的问题,比如空气的能见度为什么这么低,程小星羞愧地告诉她他们把大量废气排到了大气中。氨霞则告诉他,宇宙中有一个专门吃废气的种族叫吞云吐雾星人,每个城市只要有一位这样的人,就能保持空气清新。
“要知道,宇宙之大,无奇不有!”最后,氨霞总结道。
“真是一个神奇的宇宙!”程小星感慨道。
这时,氨霞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“怎么了?”程小星问道。
“这个烟囱有点奇怪。”氨霞道。程小星后退了几步,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一座工厂,他们旁边的砖墙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烟囱的底部。
“我就知道,无论我如何努力,都无法成为一根普通的烟囱。”一个忧郁的声音响起,这个声音瓮声瓮气的,仿佛是从很深的洞穴中传出来。
“谁,谁在说话?”程小星惊讶地扭头四处寻找。
“看起来作为一个烟囱,连说话也是不应该的,”那个忧郁的声音继续道,“没有人会想听一根烟囱说话。”
“是你吗?大烟囱?”程小星抬头看着眼前高耸的烟囱道。
“是的,我想是我。”烟囱道。
“这是一个烈焰星人!”氨霞小声对程小星道。
“听到了,你应该再小声一点的,我并不想偷听你们的悄悄话,但是烈焰星人的听觉非常好。”烟囱道,“可惜的是我是最后一个活着的烈焰星人了。”
“呃,你好,烈焰星人,”氨霞道,“我听说过你们的故事,我很抱歉,不过真没想到会在地球上遇到你们,呃……,我说的是遇到你。”
“不用安慰我,烈焰星人早就应该被大家遗忘了,如果你们想嘲笑我不用客气,我想你们一定很想嘲笑我,是的,就如你们所知道的,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失败者。”
“他好像很忧郁?”程小星对氨霞道。
“那当然,如果你是最后一个活着的地球人,你也会忧郁的。”氨霞道。
“他是本来就长得像烟囱吗?”程小星问。
“不是,烈焰星人身体没有固定的形态,可以随意变形。”
“好奇我为什么要做一个烟囱吗?”烟囱道,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,作为最后一个烈焰星人,我只想试着做一根与世无争的烟囱。”
程小星正想再问点什么,突然响起了几下微弱的铃声:“滴滴滴。”
“稍等,我接一个电话,”烟囱道,“接到朋友的电话是最让人高兴的事了!”
“我在的,你还在吗?”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,似乎出自话筒。
“我在的,你还在吗?”这是烟囱的声音。
“这是一个虫洞电话?”氨霞问道。
“是的。”烟囱道。
“对方是谁?你知道他在哪里吗?”氨霞问道。
“我不知道,”烟囱道,“可能在宇宙中的任何一个角落。每隔42分钟,我就能听见一次他的声音,对于一根烟囱来说,等电话大概是生命中最美好的部分了。”
“呃……,是挺不错……”程小星道。
“这位地球人,你的包里怎么会有假证王的帽子?”烟囱问道。
“你能透视?”
“烈焰星人的视力也非常好。不过,视力这么好又有什么意义呢?噢……,我的心情又低落了一点,不过没有关系,我已经习惯了。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不用向我道歉,谢谢你让我对生活毫无意义的本质又多了一分认识。”烟囱道,“作为对你们的感谢,我可以告诉你们去哪儿找假证王,如果你们是要去找他的话。”
“我们不要去找他,谢谢了!”程小星道。
“等等,我们正要去找他,你能告诉我们他的地址么?”氨霞道。
“我们找他做什么,现在办了假证也没用了!”程小星对氨霞道。氨霞冲程小星挤了一下眼睛,道:“先找到再说。”
“好吧,你们运气真好,我刚好知道假证王住在哪里。是的,所有人的运气都比我好,我说的是所有人,宇宙中的每一个人。”烟囱道,“沿着这条路向前走,走出厂门右转,第二个十字路口左转,再走大约一公里就到了,地址是文兴街105号。”
“太棒了,谢谢你,烟囱!”氨霞道,“对了,你叫什么名字呢?”
“我的名字?噢,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,我想想……”烟囱道,“糟糕,我好像忘记了,为什么我总是遇到这么多糟糕的事呢,现在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,我的人生真是糟糕透顶!”
“哈,那你慢慢想,我们先走了哈,下次见面时再问你!”氨霞道,说罢拉着程小星向前走去。